紫薯黑麻团

风起沧海 四十八


四十八  阿狰:想取人性命还要看谁脸色不成?

蒙浅雪持剑立在大门紧闭的长林王府门口,对着前来的羽林禁卫摆出油盐不进的模样。

若要传旨,便只言这旨是给怀化将军和长林王的,不是给她这个妇人的,她可接不得。若要她传话喊萧氏父子出来,她便道父王身体不适,夫婿亦身子不爽,怀化将军这个做儿子做弟弟的离不开父兄床边,亲手侍药呢,谁也不能打扰。若是长林王与世子出了半分差池,她亲手宰人。

领军之人不敢在长林王府门口撄其锋,好声好气的劝,这位世子妃就装傻充愣,摆出态度拿陛下太后压人她就卖惨,威胁要硬闯她就更横上几分,带着长林府的护卫们刀锋都齐齐出鞘。

真是打不得骂不得也说不得,愁人得很。

可他们领着太后的凤旨,又是荀首辅亲自督办拿人,若是就这样回去,也是不好交代。于是在长林王府门口,弄得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可蒙浅雪才不理会他们的愁苦,自从萧平旌在北境抗旨的事传回,萧平章便立刻传信琅琊山,将妻儿请回了金陵,为的便是今日这遭。萧平旌抗旨,此事必要当朝解决,但却不能是被私下拿了人走。他当时即便说了一人承担,可抗旨时他便是长林军掌令统帅,身系全军全北境安危,而一切战局排布也早早传入了金陵,通报了父兄。那无论如何,这件事的定案,也只能是光明正大的铺开在朝堂之上。

萧氏父子皆明白今次之事不能善了,可无论是萧庭生和萧平章,都未觉得萧平旌做错。与大梁万民,北境安危相比,长林军与长林王府的个人荣辱皆可抛却。

长林的存在,本就只是为了保境安民。若为自保,任由大渝在北境肆虐,劫掠杀害百姓,便是本末倒置。若那样,长林之名便真的不用存在了。

瞧着围在王府前,愁的如热锅蚂蚁似的羽林卫,蒙浅雪嘴角勾起眼神高傲,但心中仍是有些遗憾。她还十分年幼时,也随叔祖父见过武靖爷时的羽林军,与现在这群,不可同日而语。

“吱呀”声从身后传来,蒙浅雪有些惊讶的回过头,然后便瞧见是霍不疑带着梁邱兄弟,以及二十个人高马大的黑甲卫从府内出来。虽然人数并不多,可气势惊人,瞬间就把面前站的两名羽林副统领骇的退了半步。

霍不疑的眼中似是完全瞧不见这群羽林卫,他看向蒙浅雪,轻声道,“大嫂带着这队护卫先入内歇一会儿,用午膳吧,我带着阿飞阿起替你。”

“不用,这才站了多久,不累的,要用午膳还能再等会儿。”蒙浅雪视线扫向台阶上的羽林副统领和台阶下的统领与将近百人的羽林卫,冷声道,“我今日就跟他们比比耐性,看看是我先累的站不住,还是他们在太阳底下撑不下去。”

“大嫂何必同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置气。”霍不疑难得在人前露出抹淡笑,继续劝道,“大嫂虽是觉得不累,可大哥会心疼,策儿也瞧不见你,想得紧,一直眼巴巴的冲大门口瞧,想出来陪你呢。”

“那你替我,震霄就不想得紧?”

“震霄大策儿两个月,而且一向不怎么粘人,有吃有玩便行。不比策儿,出世后岂有离开你身边那么久过?”

他压低了声音在蒙浅雪耳边,长林世子妃神色微动,知他这确为实话。策儿才九个来月大,正是爱粘人的时候,离不开母亲太久。

“好,那你替我。”蒙浅雪瞪了外头一圈,拉着霍不疑手腕道,“他们若敢造次,你打便是。”

霍不疑笑了下,而后看向那些羽林卫,面色已冷了下来,他故意扬声让所有人都听见,“我出手向来要取人性命,不过大嫂既然嘱咐了,我与手下黑甲卫便尽量试试,只打他们便是。”

这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意思不过是羽林卫最好知进退,若稍有异动,指不定就要丢了小命。

两名副将中有个没眼力见的,强撑着抛出一句,“少君谨言慎行,金陵之地,天子脚下,怎好妄言斩杀天子近卫。”

霍不疑理都没理,只转身送了蒙浅雪与一队护卫回到府内。他身后,梁邱起板着脸,沉声道。

“你们的天子不是我主公的天子,也不是我等黑甲卫的天子,杀你们便杀了。”

列队于门庭下的羽林卫皆变了面色,嘈杂声不绝于耳,带队的统领在阵中连忙高喝“肃静”,神色不安的看向刚送完蒙浅雪,回过身的霍不疑。

霍不疑看了眼梁邱飞,后者点了下头,站了出去,对着那群羽林卫,颇有些嬉笑怒骂的意思。

“我说,你们继续等下去也没用,世子妃她话也都给你们讲了,老王爷和世子如今身体都不怎么爽快,二公子眼下离不开。你们再这样聚在王府门口不走,也不怕败了你们小皇帝的名儿,让世人讲他过桥抽板,逼迫有功之臣么?更何况,老王爷还是梁帝陛下的伯父,这样相迫未免太过分了!”梁邱飞越讲越来劲儿,当霍不疑把这个任务交给他时,他就开心的很,憋着一肚子劲儿呢,“你们还是回去吧,反正二公子人都从甘州回来了,他又不会跑,该跟你们去分辨的时候自会去,没必要把人逼成这样,令立下汗马功劳的长林王府寒了心吧?”

他故意嚷嚷的大声,原本有些躲在街角的平民与各家有心人派来打探的仆役,便将他这一套套的听的清楚。

荀白水派来的家将站在街对角,听梁邱飞这些诛心之言,不禁有些着急。可如今再回去禀报家主,再赶回来,兴许就更来不及了。只希望今日领兵的孙统领脑子清楚些,莫继续在长林王府门口纠缠,速速离去算了。

长林王府既然接连换了世子妃同少君出来摆话给人听,便是铁了心定不会让羽林卫拿人,萧平旌只要待在府内,也没人敢硬冲长林王府。即便在这里围上十天半个月,人家不出来恐怕还是不出来。

更何况,若真的多围几日,先心态崩溃的恐怕会是这批新组建的羽林卫。到时候,若真的没绷住起了冲突,倚仗着外臣身份的霍不疑,只怕会真的毫不留情的动刀子杀人。

孙统领召回两名副将,三人一合计,最后派了曾出自蒙氏门下的副将出来代为讲话。

“霍少君,那今日我们便先回去复命了,只望怀化将军早日面见陛下,同陛下,也同天下人都有个交代。”

“走便走,还多的那么些话……”梁邱飞故意嘀咕了句,而后问霍不疑,“主公,怎么说?可放他们走?”

这问题听来真是吓人,难道霍不疑说不放,他们这些黑甲卫还要青天白日的在金陵城里,长林王府门口要人性命么?听说霍不疑当年从大汉嫁过来的时候,带了八百黑甲卫精英,若他真要动手,今日来的这些羽林卫还真不够他杀的。

看了梁邱飞一眼,霍不疑微微颔首后,便让梁邱起打开府门,带着黑甲卫沉默的退回府中,只有梁邱飞还站在未关严的大门前,看着那些泄了气的羽林卫,继续气人。

“我们主公都带着黑甲卫的兄弟们回去了,你们还在这里守着干嘛呀?都回去吧,早点儿回去早点复命,就是要挨罚挨训的也能早点结束不是。再拖下去,是想午膳用不了,晚膳也不吃了啊?”

这真是想保有些最后的体面也不让,羽林卫的正副统领三人脸色皆发青,灰溜溜的领着人离开了。

“嘿,夹着尾巴逃走了。”阿飞嘻嘻一笑,也回了府,加快脚步往萧庭生院里跑。对外说了萧庭生与萧平章父子有恙,可实际上聪明人自知那是托词,萧庭生昨夜里嘉奖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次子,今日照旧心情不错,早膳多用了一碗粥,午膳刚叫人多加一道烧肘子。

至于萧平章,更不用说了,自从蒙浅雪领着萧策回来,长林世子面上的笑容就没歇过。原本有些憔悴的面色都日渐红润,精神都越发好了。

阿飞进了长林王的主院,随东青和他大兄一道立在廊下,黑甲卫与长林府护卫都列在院中巡护。

萧庭生自然看见了晚归些的阿飞,亲手盛了碗鱼汤放在霍不疑面前,笑道,“撤走了?”

霍不疑也看到了阿飞刚才猛给自己打眼色的好笑样子,点了点头,“嗯,走了。大嫂同他们讲的清楚,原本不走,是因为他们不够丢人现眼。如今人丢的差不多了,再不走,荀氏的里子都要被戳个窟窿了。”

“父王给大哥大嫂还有子晟都盛了汤,就漏了我,您这是排挤我呢?”

萧庭生突然觉得昨晚萧平旌回来时,自己兴许夸的太厉害了,才让他又尾巴翘上天,这般闹腾。

“想喝自己盛,你大哥大嫂还有子晟,哪个不是为了你的事在忙活。为父给他们盛汤也是代你致谢,你倒好,自己心安理得的。再有,你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不知道替为父盛汤?”

霍不疑盛了碗汤,仔细的捡了鱼肚肉进碗中,又挑去大刺,才放在萧平旌跟前。而后低头在小郎婿耳边道,“汤给你盛好了,你给父王盛一碗。”

“好嘞~”萧平旌乐颠颠的应着,也仔细的给萧庭生盛了汤,去了鱼刺,还捞了两块嫩滑的豆腐,奉到父亲面前,“父王,喝汤。”

“瞧瞧你这个样子,哪里像做人父亲的。”萧庭生叹了口气,笑容倒是不减,看得出来,心情颇佳。

孩子们被婢女婆子们带着午睡,大人们其乐融融的用了饭食,暂时都没人主动提起今日羽林卫携太后凤旨前来拿人的事。

待餐饭用完撤下,蒙浅雪言及回去看看两个孩子先行告退,萧庭生命元叔将主院与主屋的门关上,看向他的三个儿子。

“为父想再晾他们三日,然后,咱们一起去朝阳殿上,将此事,做个了结。”

“父王想要我也去?”按霍不疑原本的想法,在家中商量好,让他们父子三人去走这必经的一趟便好了。目前的境况下,他一个外臣再度入朝阳殿上议事,许会令大梁群臣将话题带歪,矛头另指。

萧庭生自然不是不懂这里头门道,可权衡再三,他还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子晟的担忧为父明白,只是这一遭,是咱们长林王府全体的事。若非你大嫂决定在家看着震霄和策儿,为父本想让她也去。”

霍不疑握住身侧萧平旌的手,眼神在萧庭生与萧平章身上溜了一圈,“父王,兄长,最终做下的是何种打算?”

“子晟和平旌,应该已经猜到了吧?”萧平章笑眯眯的问道,看着像只吃饱喝足的大狐狸。

自然已经设想到了,甚至在从甘州回来的路上,他们已将所有的应对方式盘了个遍,最后得出父兄最后可能选择的那个方案。

“父王舍得么?”

萧庭生看着霍不疑与萧平旌,见他们一个面色平静,另一个脸带忧虑与自责,于是露出笑容,“我昨日已讲,平旌做到了几代人都没完成的事,父兄以他为荣,先帝亦以他为荣。所以,这桩罪名,怎么可以让他独自承担?”

捏了捏萧平旌的手,霍不疑道,“你自己怎么说?”

平旌看向父兄,方才用餐时快乐开心的模样已寻不到了,满脸都是更深的自责,“父王,我当日在北境当着荀白水的面说过,此事我一人承担。我与子晟明白你和大哥想护着我,可这金陵,这长林……父王,我不能让你就此舍弃的。”

“那你想怎么办?”萧庭生和颜悦色的问次子,语气十分温柔,比之昨夜夸奖平旌时更甚,叫平旌眼眶愈加发酸。

“我,我大不了就躲在子晟背后,从此我只是大汉高雍侯的府内之人,再不是大梁长林王府的二公子。有子晟在,他们也不好继续追究我的。”

萧庭生看向霍不疑,“子晟也赞同?”

“这也不失为一个方法。”霍不疑内心虽觉得庭生与平章父子的主意更合心意,但他最后看的还是萧平旌的意思。若平旌坚持,那自己的计划哪怕再难一些,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是个方法,可平旌为国为民打下了这场仗,为父与平章也早知这战的所有细节。他不能,也不该独自担下这罪名,成为被牺牲的那一个。长林之名不在其表,并不是护住这两字便是护住长林。若今次为父与你们兄长,不能站在平旌身侧,与他共同承担,那这长林之名,不要也罢。”

“父王……”萧平旌着急起来,被萧庭生抬手打断。

“平旌,听为父的,莫再胡思乱想。”萧庭生说完,又露出笑容道,“你啊,若是因此放弃一切,倚仗子晟脱困此局,将来去了大汉,到了文帝陛下面前,你还有什么脸面挺直腰杆,说你是子晟的郎婿啊?”

“是啊,平旌……到时候若是人家文帝陛下瞧不上你,要子晟同你和离,你可怎么办?”萧平章也故意顺着父亲的话调侃弟弟,见到平旌睁圆了眼睛,一脸惊恐的看着自己,不由笑得更开怀了。

见父兄逗的开心,霍不疑倒也没有直接出言解围,反正对他来说,本就更属意他们的想法。于是他只更握紧了萧平旌的手,轻声哄了句。

“平旌,莫要怕,便是陛下坚持,我不理他便是。”

“子晟,其实,你也希望我同意父王和大哥的办法对不对?”

霍不疑伸手拢了拢平旌鬓边碎发,“我知道你为何不想,也愿意永远支持你的决定。若你坚持,我便是更同意父兄,还是会帮你完成想法。”

“子晟……”

“平旌,其实父王和大哥的做法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也瞧见了,如今的朝局,日日磨的父王与兄长心力交瘁。咱们以此局退一步,江湖悠远,田园安宁,先让父兄歇上些时日,又有什么不好呢?”

萧平旌看了看父兄,又看了看眸色温柔的爱人,终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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