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薯黑麻团

相思引 七十四

七十四  世子:你别哭啊我没有想要始乱终弃!


将小女儿送进弥弥古丽怀里,阿诗勒隼仍轻轻蹙着眉头,看了眼弥弥身旁女奴怀里的男娃娃,眉间的褶皱更深了几分。明明是同胎成长的双生子,出生的时间也就差了一日,可现在看来,仿佛是差了几个月似的。不是哥哥长的快,他只是正常的在这一个月间,被好好喂成了白胖可爱的模样。是小女儿长的太慢了,还差两日就要满月的孩子,才从最初比单个巴掌大点,长到了快两个巴掌那么长。而且,也没长什么肉,虽也白嫩可爱,但怎么看都觉得可怜极了。

“好啦,你就别愁了,这都好多了,如今奶也吃的比先前多些了。”弥弥古丽还记得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阿苏勒和阿诗勒隼都陷入了昏迷,睡了将近三日才醒。那时候这小家伙更可怜,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那比小拇指盖还小的嘴巴,什么都含不住。不,是张开嘴的力气都没。还是上了年纪,阅历丰富的阿嬷们想出了办法,让自己先将奶挤出来,然后挑极细的青麦杆子掐短,一滴滴的给她往嘴里喂。

当时弥弥古丽都害怕这样养不活她,生怕等隼他们醒来时,自己和穆金没法跟他们交代。

好在这孩子虽然孱弱可怜,却很努力。而且啊,若是将她放在哥哥身边,还能稍微吃的更多一点。嗯,有梅朵瞧着她的话,也能多吃点。特别乖的娃娃,那么小一点点,就能体谅哥哥姐姐和周遭的大人们了。

“她这个样子,我本该自己照料喂养,可……”

“诶呀,别说这些了,你先顾好大君吧。穆金同我说了,那个什么秘术要解开,需要些时间,得分几次呢。到时候你俩睡过去就好几日的,孩子更顾不好。你是他们亲阿妈,你要是自己喂了,他俩惯了就不愿喝别人的奶了。总不能饿几天吧?”

当然也是知道这些,才忍着心疼没有亲自喂养,可看着小女儿那么点点大,比小猫崽长的都慢,隼怎么能不难过呢。

“她现在吃的比之前多些了,你一个人还顾得过来么?”

“就妹妹这么点儿大,她多吃些又能有多少啊?哪怕她能喝跟她身体一样多的奶,我也顾得上。”弥弥笑容明亮,宽慰道,“也就你这一胎早了,茜娘那头只能再等等。不过啊,反正她下个月就能过来了。到时候我同她轮流,怎么都够了。”

“好吧,那就劳烦你们俩了。”指尖轻柔的抚过小女儿细嫩的脸,隼的眼中掩不去怜爱,“带他俩回你那儿去吧,然后让穆金把阿苏勒喊回来,时间该到了。”

弥弥古丽点了点头,带着身旁的女奴一道离开,走出两步又回过头,语气有些迟疑的问,“特勤,就真的等着不给孩子们起名字么?”

“嗯,等着吧。”

等弥弥带着孩子们离开,隼才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阿苏勒深藏的本心在影响,他迟迟不愿给孩子们起名。而阿苏勒不提,隼也便不提,如今这俩孩子即将满月了,还是哥哥妹妹的这样喊着。甚至连个小名,阿苏勒都没提议过要取。

他的潜意识,是在希望完全恢复了之后,再给孩子们起名的吧?

“他虽然没恢复,倒是跟你们那个大女儿处的很好,这就是血脉牵连么?”

大帐里突兀的人声,让阿诗勒隼揉了揉眉心,“你能不能不要总跟个游魂似的,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出现,很吓人的。”

“这叫神秘,是诡道师与秘术师的排场。你们草原人,不懂。”

“不,这就叫吓人。”

隼话音方落,就看见那道白色的身影逐渐透明,重新消失在眼前。不过他确信,项空月并没有离开,他只是掩去了形迹。因为,阿苏勒来了,乾阳的信香比他的人到来的更快。

白皙的脸庞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阿苏勒脸上还带着欢欣的喜气,对迎上前给自己擦汗的人毫无吝啬的奉上笑容。

“我同梅朵玩着呢,怎么喊我回来了?”

“她这时候本该在读书,大君如何带她出去胡闹。”

“也不用每日这么按时念书,她还小呢,小孩子可以过的更快活些。”

“是,那便让穆金继续带她玩,你先回来歇着。”

“我歇着做什么……”

牵着他的手将他摁在床沿坐下,隼打断了阿苏勒的话,“你在天启城的时候,一会儿心痛一会儿吐血的,哥哥和妹妹出生那天,还晕倒了。比我这个生了孩子的人醒的还晚,可见底子虚弱,得好好养。陪着梅朵玩不是不行,但也别太久了,当量力而为。”

“不是,没那么夸张,在天启那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实我身体可好着呢,不用量力。”

“那大君就当我想你了,要你回来陪着我。”

这话让阿苏勒微愣,随即便自然的伸手环住了坤泽的腰,温声道,“是我不好,老巫医让你在帐内静养,不得受风,这段日子你哪里都去不了。我是该好好陪着你,不该到处乱跑。”

“你除了陪梅朵的时候,已经几乎不离开大帐了,大君没有不好。只是今日去的有些久,许是我反应过度。”

“我方才带梅朵去猎野兔了,跑的远了些,又瞧她撒欢太高兴了,一时忘了时间。”

将手搭上阿苏勒肩头,顺势将人推倒,“我乏了,郎君同我小睡会儿可好?”

午后的日光自篷顶透入洒下,趴在自己身上的人像被镀上层金边,恍若天人。

侧翻过身,阿苏勒将人捞在怀中,亲吻着日光下犹如金丝的柔软长发,“好,我陪着你。”

本并未觉得困倦,也没有午睡的习惯。但此刻,甜丝丝的桂香盈满怀抱,偎在怀中的人呼吸声轻软平缓,叫他听着听着也被瞌睡虫找上门来。阿苏勒眼皮渐沉,开合几下便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白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大帐中,项空月来到床边,抬手施术,“同上次一样,在破碎境找到他,将他带往本心所在。”

当阿诗勒隼再度恢复意识时,他有些想笑,因为这回可比上次容易多了。一睁眼,他就瞧见了阿苏勒,还有他头上那个造型浮夸的沉重金冠。虽然很久前阿苏勒同他提及那件事时,就抱怨过下唐的结婚礼服多令人无语,可亲眼见到了才能知道,这究竟有多好笑。

大约是阿苏勒真的很受不了这金冠,这不,到了他自己主导的精神境中,一进房门,他就立刻摘下丢的远远的。视线随着那在地毯上滚了两圈的金冠转了个圈,隼才收回眼神,看向走过来坐到自己跟前的阿苏勒。

他看上去很是拘谨,并且,还有点窘迫的着急。

双手规规矩矩的持着宫扇,十六层花影重叠的婚服再穿一次还是很难习惯,在长安那次,有女官们替他解下繁复的饰物,到了这里可就没有了。阿苏勒还像个傻木头似的坐在那里,紧张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什么,可是好像一直找不到,所以急的鼻尖上汗都沁出来了。

阿苏勒确实很着急,他记得自己明明将那封休书揣上了,怎么此刻却找不见呢?就在他心焦如焚之刻,对面端坐着的坤泽突然开了口,吓得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只得愣愣的看过去。

“世子殿下不为我却扇么?”隼语气平静,姿态矜持,心内却是隐隐发笑。在长安那次大婚,阿苏勒被灌醉了,傻乎乎的跌在他脚边,最后连却扇礼都未成。那,就让他在这里补上好了。

不,却什么扇啊?阿苏勒急得一脑门汗。而且,百里国主这使的是什么手段,如何从万里遥遥的中原大唐,骗得一位联姻人选来东陆下唐与他成亲?

“世子殿下?”

被催促的阿苏勒心一急,就没管住嘴,直愣愣的吐出一句,“你等等,我写好的休书不见了……”

“休书?”扇面后传来坤泽扬高的声调,似是不可置信般,“您……您要休我?在新婚之夜?”

哎呀,自己都说了些什么?阿苏勒擦掉脑门上的热汗,连忙解释,“不,不是我休你,那封休书是拿来让你休我的,你想什么时候用都行。”

“为什么?”

阿苏勒发现,坤泽的身体在轻轻颤抖,这令他满头珠翠切切作响。绣着雪白圆润小兔的扇面掩去了坤泽的容颜,只时隐时现的露出双眼睛。此刻,那双眼睛睁的滚圆,里头似乎蓄起了盈盈水色,看着好不可怜。

“你,你可别哭啊……”

“连却扇都没完成,我就要被休了……这样的屈辱,殿下连哭都不准么?”

“都说了是让你拿来休我的!”

“可我休你做什么?”

“呃……”阿苏勒被问的语塞,他只是觉得该有这么封休书,该在此刻拿出来罢了。而且,总感觉对方应该很开心才对,为什么他却那么委屈和难过呢?

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阿苏勒才道,“你看,我们也不相识,突然就让你嫁给我。我也不知道百里国主与你们大唐是怎么讲的,但青阳苦寒之地,你从大唐那般锦绣繁华之都而来,若来日要你同我回去,想也是无法习惯的。再说了,若我们性格不合的话……总之,这休书算我给你一个保障,让你只要想走随时能离开。不过,我现在也找不着了……你若是不想要,那以后咱们重新商量。”

说着说着,随着坤泽蓄在眼眶里的的水气终于化作泪珠滚落,阿苏勒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彻底闭上了嘴。他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了,明明就该给休书,然后对方才会高兴的啊。可是,这是怎么了?怎么跟自己印象里的不一样。

欸,也不对,为什么自己又会有那样的印象?

“世子殿下与我成亲,就这般勉强么?”

眼看那坤泽颤抖哭泣着,还努力维持着体面端坐持扇的样子,阿苏勒心头似被针扎般疼痛。

“不,这,我是怕你勉强。”

“您若怕我勉强,就该早些讲清楚,何必等到今夜才说这些?世子殿下真是不讲道理的很,哪有给人落了印结了契,才说什么勉强,才说什么不了解。您若要说这些,那日为何又对我做那样的事!”

“啊?”

“您是在惊讶什么?信香又骗不得人?有没有,您自己闻不出来么?”

方才找不见应该揣怀里的休书,急的都没顾上别的,此刻让对方一提,阿苏勒才察觉到这点。并不只是因为他们处在一室,旃檀和木樨的香气才交融着,而是因为他们各自身上都带着对方的信香,早已融的分不出彼此。

“我……我没印象,是什么时……”

“殿下好过分,才没多久的事就没了印象,那日国主安排我们见面,您头回见我就……您到底是对多少坤泽始乱终弃过,才能这般不负责任?一句没印象就想打发人……该不会您在外头生了孩子都不记得吧?”

“没,我没有……”

“谁知道呢。”

轻声的埋怨噎的他话都说不出,阿苏勒觉得一切都那么匪夷所思,可就像对方说的,信香骗不得人。结了契就是结了契,不是嘴上说有或没有就能改变的。

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阿苏勒又不知为何,偏偏见不得对面这人受委屈的样子,于是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还是老老实实的低头认了错。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殿下哪里不好?”

“你觉得哪里不好就哪里不好?”

“敷衍。”

“我没有,这是真心话。”

泪水早已止住,坤泽眨了眨眼睛,细碎的泪珠还挂在长睫上,在灯火下泛着微光。

“算了,殿下先替我却扇吧。”

只迟疑了一瞬,阿苏勒便站起身来到坤泽面前,他伸手握住对方执扇的手,觉得心跳快的要蹦出胸膛似的。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丢人。那双漂亮的眼睛从扇面后偷偷打量着他的窘迫,叫阿苏勒不由红了脸。

把心一横,阿苏勒稍稍用力拉开坤泽的手,令他始终遮在扇面后的面孔曝露在眼前。

乾阳有瞬间未能压制自己的情绪,目光直白而热烈的落在坤泽脸上,让被打量的人垂下视线,勾起了嘴角。

“世子殿下对自己瞧见的,可还满意么?如今,可有些印象了?”

这戏谑的话语令阿苏勒清醒过来,他放开对方的手腕,退了半步,脸色还是红彤彤的。其实他还是没什么印象,但这不影响他觉得对方好看,阿苏勒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更快了。并且破天荒的有了失礼的想法,那么漂亮的坤泽,自己见了他,没能把持住,真做出些婚前逾矩的事,也情有可原吧?

“你真好看,是我见过的人中,最好看的那个。”

坤泽半嗔半娇的睨了他一眼,眼睛弯弯的似一轮勾月,“殿下上回见我也这么说,您是不是没有别的话讲了?”

“不,我有。”阿苏勒觉得自己大约是疯了,但他控制不住,握住坤泽的手,他认真道,“忘记我说的休书什么的,我大概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对你胡说八道。我们结了契,你是我的坤泽了,一辈子都是,我绝不会放手的。”

“所有人都说世子是翩翩君子,可原来您竟这般霸道?”

“我只想对你霸道。”

“那我以后不喜欢,就不能休您了?”

“不能了,说好了忘记那个了。”

隼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破碎境中不完整的阿苏勒好像总是更任性一些,想到哪儿就是哪儿。这就是精神世界的不同吧?更瞬息万变,也更执着。

“你在笑话我么?”

“不,我只是觉得世子您很可爱。”轻吻落在阿苏勒唇角,隼双臂绕过他脖颈,轻声道,“殿下随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哪里?”

“殿下不用问,只要告诉我,能不能同我去?”

“只要你想,我哪里都能同你去。”

“好。”又在阿苏勒脸上印上轻柔的吻,隼眼神温柔如水,“这身礼服不方便,我给世子殿下指路,您抱着我去吧。”

他的眼里,似落着星河璀璨。

阿苏勒看着那双含情笑眼,不觉痴了,依言将人打横抱起,随着牵引走出了婚房。

踏出门外,便是雨幕笼罩的朔方原。看向那雨幕深处的青灰帐篷,阿苏勒瞬间明悟。

那便是,将归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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