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薯黑麻团

风起沧海 六十四

六十四  白龙:炎炎宝贝,出来玩!

“阿兄,你说奇不奇怪,当初少主公日子没到急着出来,现在小公子这个……也太稳了,完全没动静,十个月孕期都过了还是不动弹。林奚姑娘又说不要紧,建康的很,再等等也不急。可明天这都正旦了,莫非小公子是不想当这一年出世最小的孩子,想当下一年最大的娃娃么?本以为产期降至,陛下才将主公他们接进了长秋宫去由皇后与淮安王太后亲自轮流照料。可这都入宫一个多月了,也没动静,还得多久才回来啊……”

怎么给黑甲卫的兄弟们准备年礼那么忙的事儿,都没法让他停嘴住脑?梁邱起看了眼身旁的弟弟,在手上悬着的毛笔快滴下墨前往砚台中又舔了舔笔,“那么多话?快点清点礼物,你不唱名,毛笔都要滴墨了!”

“这都做熟的,肯定来得及。”阿飞嘟囔了下,然年在梁邱起瞪视的眼神中缩了缩脖子,重新开始唱名,看着兄长一字字的将礼单登记清楚。

不过梁邱飞心中的疑问,却也不止是他一个人的。此刻,远在长秋宫中,霍震霄正在双亲房中,捧着小脸看着霍不疑滚圆的肚皮。

“阿母,弟弟还是不出来呢。”

“怎么?震霄着急想跟弟弟玩耍了?”

“本以为今年能和弟弟一道团年啦,看来还要等呢。”霍震霄叹了口气,“阿母,你说,上元节之前,弟弟能不能出来啊?我还亲手给弟弟做了个小小的,特别可爱的兔子灯笼呢。”说着,霍震霄跑到霍不疑床边,两只小手在嘴边卷成喇叭状,对着霍不疑肚皮喊话,“弟弟,乖炎炎,出来陪阿兄玩耍吧,阿兄给你做了兔子灯笼呢!”

平日里总在外人跟前装的老成,此刻倒是真的像个天真的孩子了,霍不疑伸手摸在肚皮上,也轻轻道,“炎炎,都把阿兄等着急了呢。”

萧平旌正在床脚给他捏着小腿,此刻也扬起脸来笑着说,“炎炎,阿父也挺着急的,想早日抱着你,陪你玩耍呢。”

一家三口说话间,门外骤然喧闹起来,外殿挂起更多宫灯,这架势,显然是文帝来了。

刚住进长秋宫时遇到这样的场面,萧平旌还出去迎,后来被文帝念了两次说他不靠谱,扔下子晟不管,便再也没出去迎接过。只等他入了内室,才简单见礼。

门边侍候的婢子在宫灯点亮时便打开了门,文帝很快走进来,绕过屏风,身后跟着越后,怀里竟还抱着他的宝贝白龙。这孩子,明日正旦便要被封为太孙,文帝不让他好好歇着,竟这个时辰还抱着到处跑。也怪不得越后跟了进来后,便在文帝背后,冲霍不疑三人使眼色,显然是要他们打个配合,早些让文帝将孩子送回永乐宫歇息。

霍不疑缓缓的闭了下眼睛,权当应下。文帝并未察觉越姮与他之间的眼神交流,抱着白龙走近了些,神色有些焦急。

“子晟,今日如何啊?仍旧没有动静么?”

“还没有呢,陛下早先不是已差人来问过了?今夜该同众皇子公主们团年,他们还带了孙儿、孙女入宫见陛下。您不用特地过来跑一趟,若有什么变化,我和平旌自会请内侍通传,不会瞒您的。”

“嘴上说不会瞒,谁晓得你?”文帝一脸朕还不知道你的表情,又道,“跟他们团什么年,除了朕的宝贝白龙,一个都不想见。”

被抱着的孩子听见自己名字,仰着头冲文帝笑,轻轻喊了两声,“大父”又把文帝哄的见牙不见眼,开心的不行。

“瞧瞧,只有朕的白龙聪明又贴心,其他那些,不提也罢。想想他们写的那些玩意儿,朕就生气!”文帝想到每月里袁慎交上来那些孙子、孙女的功课,觉得自己命都快少几年了。

文帝还特地拿那些功课给霍不疑与霍震霄瞧过,确实算不得太好。但对一群最大不过十岁,最小才五岁的孩子来说,也不能讲太差。可陛下自己不甘心,偏偏要拿霍震霄的功课去比,可不就越瞧越糟心了么?

“算了算了,大好的日子,不提这些。”文帝抬抬下巴,朝身后曹成提着的食盒努努嘴,“朕还记得,你小的时候,团年的时候定要食鲤鱼。刚让御膳房做好的,热着呢。”

也不等霍不疑说什么,便又问霍震霄,“震霄喜不喜欢?”

“震霄也喜欢吃鲤鱼!”霍震霄答的认真,“阿母这些年虽然不在洛都,但团年的时候,也总让家中准备鲤鱼呢。”

文帝听了这话,不由眼眶有些热,为了不叫众人看出来,将白龙抱高了些,低下头故意同孙儿讲话。

“白龙,朕的宝贝乖孙孙,瞧瞧,你十一叔肚子里的弟弟是个小懒虫呢,到时候了还在睡,不肯出来。我们白龙,帮皇大父喊他起来好不好?”文帝这么说着,将白龙抱到了床边。

“陛下真是……”越姮摇摇头,“白龙,别理你皇大父,幼稚的很。”

“阿姮!”

可白龙也不知道是真的乖巧听话,还是仅仅觉得有趣,他挂着大大的笑容,胖嘟嘟的小手轻轻贴在了霍不疑高高隆起的腹部。

“弟弟,炎……炎炎,起来,玩!炎炎,玩……”

除夕之夜,小小的孩子穿着红红火火的一身锦缎棉衣,藕节似的手腕上卡着的银铃镯子丁零当啷的响着。软软的糯米团子似的娃娃,讲出的话也软乎乎,霍不疑心中看着喜爱,便想伸手揉揉他脑袋。只是胳膊才要抬起,就突然脸色一变,紧紧握住了身旁萧平旌的手腕。

“哥哥?”萧平旌紧张的看着他,发现霍不疑转眼就额头布满了细密汗珠。

不像生霍震霄时那般毫无经验,此刻霍不疑已经知道,下腹剧烈的疼痛意味着什么。这孩子,还真被小白龙喊醒了要出来?

“平旌……炎炎……炎炎怕是真想赶着正旦出来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在短暂的怔愣后,立刻都动了起来。越姮当即便差了身边几个婢子去将早就备下的稳婆喊来,又吩咐着送来新烧的热水,并喊人去通知永安宫的宣神谙。淮安王太后如今身体好了不少,虽然她此刻肯定已然睡下,熬夜对她也没什么好处。可若是不告知她,等明日她醒来,肯定要埋怨他们,亦会留下遗憾。与其如此,还不如让她难得熬一回呢,反正今日时间恰好,就当顺便守岁了吧。

越姮吩咐完身边的人,便动手将抱着白龙手足无措的文帝和小小的霍震霄一起往外推,“陛下出去外头等着吧,曹成,抬坐榻来让陛下与霍大公子歇着等。”

将懵懵然的文帝推出去了,越姮扭头瞧见床边还在握着霍不疑手不放的萧平旌,“长林王也出去吧。”

“我不走。”平旌执着的摇着头,“当初生小虎的时候便喊我出去,可后来子晟那般凶险,最后我也是陪着的。我不走的,我要留下。”

“这回没有早产,而且第二胎总归容易些,你不要担心,先出去吧。”虽然萧平旌已经是当父亲的人,也快二十有五,可他总带着少年的稚气和纯真。此刻又执拗的跟个孩子似的红着眼睛,语气都委屈巴巴的可怜,让从来心硬的越姮都忍不住放软了语调,似哄似劝的同他讲话。
平旌摇了摇头,在霍不疑汗湿的额头上落下个吻,然后抬起头来,表情越发委屈可怜,“皇后便让我留下吧,哥哥肯定也想我留下的。”

“这……”

阵痛逐渐有了规律,霍不疑慢慢的调整着呼吸,在疼痛稍缓的间隙里,同越姮说话,“无妨,平旌想留下便留下吧,不碍事的。”

他方说完,萧平旌便亲昵的拿鼻尖蹭着他颈侧,“哥哥放心,我不会打扰的,我就是想陪着你。”

“这次可别又哭了。”

乾阳挨挨蹭蹭的带了些害羞,“说不好的,如果子晟看着太疼了,我兴许还会哭的。”

越姮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俩,差人给霍不疑腰后垫了个小小的腰枕,“子晟,你可省些力气吧,才作动,至少还得等三个时辰呢。”

很快宫中最年长有经验的两名稳婆就到了,过了会儿,林奚也从永安宫过来了。自从来了都城后,为了调理宣神谙的身体,她便经常在永安宫中居住。今夜里,恰好也在,宣神谙得了信,便立刻让她先过来。

林奚在殿外遇到紧张的压根坐不住的文帝,与乖巧的霍震霄,匆匆同文帝见了礼便进了屋,关上门前还听见皇帝突然嚷嚷起来。

“萧平旌那个竖子怎么还不出来!”

进了室内,瞧见守在霍不疑床头的好友,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当年生霍震霄的时候既然破例让他陪着了,以萧平旌的性格,自然如今也不可能再离开了。所以林奚什么也没说,直接走过去在萧平旌紧张的眼神里搭了下霍不疑的脉,替他查看了此刻情况。

“没事的,这次是足月,孕期里也没发生任何意外,安安稳稳的。这孩子长的也好,不大也不小,安心,比震霄那回该是容易许多的。”

“那就好,那就好。”萧平旌捧着霍不疑的手蹭在自己脸边,“阿狰,记着,若是疼狠了,我在呢,咬着我手和胳膊都行。咱们不用软木和布巾,伤牙齿。”

“生小虎的时候留的牙印还没完全褪去呢……”霍不疑听着萧平旌的话,觉得疼痛都减轻了似的,不由露出笑容。

“那不是赶巧么?哥哥对准些,给我补深些,这回争取一辈子也褪不掉。”

“就爱胡闹。”

外殿,文帝抱着白龙转来转去,身后婢子内侍低着头大气不敢喘,生怕被焦虑中的皇帝迁怒。霍震霄倒是知道阿母此刻紧要,他不能添乱,想了想,做下决定。

“皇大父,震霄先回去歇下了,等弟弟出生,您遣婢子去告诉我吧。”说完,小孩子躬身行礼,便蹬蹬蹬蹬的去偏殿了,身后跟着几个婢子与小黄门。

文帝在心中感慨了几句孩子贴心,然后更觉得孩子爹不懂事。

“这萧平旌还真就不出来了?”文帝气哼哼的问曹成,曹常侍了解他脾气,这时候自然不敢应话,只脸色尴尬陪笑装傻,文帝瞪他一眼又道,“这怎么都没个动静,现在如何了?”

“陛下,坤泽生孩子岂有这般快,还有的好等呢?陛下不如还是先回……”

“不,朕就在这里待着。”

皇帝又转了会儿,最后见怀里的白龙被他颠的不安稳,才肯坐下,一双眼睛还是盯着紧闭的门扉,似要将那门瞪出洞来。一名小黄门此刻跑入,在曹成耳边说了几句。

“陛下。”曹成压低声音问道,“淮安王太后派永安宫令来了,便在殿外,要不要请入内等候?”

“天寒地冻的,喊她进来吧。”

曹成转身吩咐那小黄门,很快,小黄门便又转身出去,不多时便领了人进来。正是如今的永安宫令,半年前仍在庵堂中带发修行的王姈。三公主整理的名册中,并非没有合适的氏族贵女,可最终,宣神谙却想起了自己的表外甥女王姈。老乾安王一脉人员凋敝,王氏宗族亦大不如前,可这样底蕴深厚的大宗族,也没有那么容易便彻底衰弱。宣神谙知道王姈是为了躲父兄与宗族劝她另嫁,为明心志才入了庵堂虔诚修行。虽知道彭坤为逆谋大罪之人,为世人不耻,为君父不容。可对王姈而言,不管自己过世的郎婿如何遭世人唾骂,她总记得,他对自己的耐心仔细与小心翼翼。他对她,从无一日一时一刻不好。她已经再找不到一个,会同他般,珍惜她的人了。

一来晓得她的苦楚,二来念及经历种种之后,如今的王姈早已脱胎换骨,宣神谙最后,还是择了她入宫陪伴自己,袭了永安宫令。

此刻的王姈着一身芦灰色素裳,恭敬的同文帝见礼后,便安静的微微垂首,立在了曹成身侧。宣神谙本想亲身前来,被她好说歹说的劝了住。坤泽生产,四五个时辰都是快的,宣神谙哪怕身体好了许多,自然也是经不起这般折腾的。

霍不疑这一胎,可谓生的无惊无险,六个多时辰后,正旦的清晨,落了一夜的细雪方停,曦光透过窗棂照进外殿时,内殿里传出了响亮的婴儿啼哭。

文帝从小憩中惊醒,猛地站起来,身上的厚毯子落在地上。坐塌上,被婢子们用羊绒厚毯裹着的白龙也睁开了眼睛,小小的娃娃甚至比文帝看上去还清醒些,对着仍紧闭大门的内殿咿咿呀呀的轻轻喊起来。

“炎炎!炎炎!”

“对!炎炎!”文帝此刻也完全清醒了过来,抱起白龙亲了口,胡子扎的小家伙皱起了脸,“好啊,总算出生了!”

过了会儿,婴儿哭声渐歇,就在文帝心中越来越着急,要命曹成去拍门时,内室大门打开,两名婢子先走出来,后头跟着抱着初生婴儿的越姮。

见文帝张嘴要嚷,越姮摇摇头,低头看了看孩子示意他轻声,“陛下,这娃娃还没睁眼呢,您别惊着他。而且……”

越姮看了眼背后重新被关上的房门,“子晟累的很,已经睡着了,萧平旌陪着呢。”

“他倒是轻松,刚出生的儿子都不管了?”

“那陛下要他不管子晟?”

“朕不是这个意思。”文帝瞪着眼睛掩饰尴尬,“子晟确实无碍吧?”

“无碍,顺利的很,林奚姑娘会在里头再陪一会儿。过半个时辰,若无他事,她便会离开了。”越姮瞧了眼文帝后头静默的王姈,“王宫令,先回去永安宫,让淮安王太后安心。跟她说,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差人来永乐宫告知,我亲自送萧炎过去给她瞧瞧。”

“喏。”

文帝抱着白龙凑近了几步,看着越姮怀中红彤彤的小娃娃,满心欢喜。

“阿姮,这孩子明明那么的小,眼睛都没睁开,可朕就觉得,他哪儿哪儿都生的像子晟。”文帝笑的合不拢嘴,“阿姮,你说,朕讲的对不对?”

刚出生呢,又瞧得出什么?刚出生的娃娃其实都长得差不多,红彤彤皱巴巴的,得养上一两天舒展开了才看的清楚呢。

可瞧着文帝这般开心的样子,越后也不忍心打击他,于是便点点头,“是,炎炎瞧着确实像子晟多些。”

“诶,不止多些。朕觉得,就是像子晟,不像萧平旌那个竖子!”

“炎炎!”

越姮刚想让文帝莫老针对萧平旌,乍听见小孙儿又在喊,低头一瞧,便见白龙胖乎乎的小手轻轻放在了小小的萧炎身上。

刚出生的小家伙,明明眼睛都没睁,此刻却不知怎么,软嫩通红的两只小手,竟将白龙的手虚虚拢住,似是抱在了自己的怀中。

“炎,炎炎,喜欢……喜欢,炎炎!”白龙咿咿呀呀的同祖父祖母嘟囔起来,“炎炎也喜欢,白龙。”

“对对对,朕的小宝贝们,喜欢,皇大父都喜欢!”

陛下还真会自作多情,照她看,小孙儿明明说的是同小炎炎互相喜欢对方,有他什么事儿啊?

不过这样的话,越姮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

正月初一,又是萧炎出生的好日子,可不能把陛下给气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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