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薯黑麻团

风起沧海 四十五

四十五 平旌:给大渝挖个坑

“阿狰……”萧平旌突然凑近了正一手晃着儿子,一手拿着军报查看的霍不疑,“我们带小虎去大渝玩一圈吧。”

嗯,他用的不是提问的语调。霍不疑放下军报在一旁,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儿子,小家伙正在揪他衣襟玩。发现他看着自己,拍着小手含含糊糊的喊着“阿母……”,九个来月大的娃娃,刚学会喊双亲,不过咬字却不太标准。有时候他连续喊几声,霍不疑总感觉他不过是在“嗷呜嗷呜”的乱嚷嚷。当然了,想到他喊平旌也总“阿虎阿虎”的,像在报复他爹给他起名小虎似的,霍不疑的心里就平衡了不少。

“我还想你什么时候才会同我提这个呢?”霍不疑把儿子揪自己衣襟的手拿开,用手指轻轻放在他小小的掌心里,逗着他玩,头也不抬的笑道。

萧平旌也凑过去,戳了戳儿子胖乎乎的脸,“小虎,阿父阿母带你去大渝玩,开不开心啊?”

平旌这家伙,明明是为了正事去,却偏偏还要逗孩子玩,可小虎都没满周岁,他懂什么呢?霍不疑垂目不语,从金陵回来的路上,到了老阁主说的打开当初梅岭那只锦囊的时候,瞧过里头的纸条内容之后,便已料到,萧平旌定然是要去一趟大渝的。

如此百年难遇的天时,老阁主又特地提点,怎能不好好利用?何况,覃凌硕这样的人怎会错失大梁国丧,不宜兴兵这样的机会呢?反正皇属军怎么都要打过来的,还不如自己这方先利用老阁主特意给的机会,先给他做个套呢。

可究竟要怎么利用,自然还是要等了解了自己的敌人之后,才能妥善应对。是以这次大渝之行,早就是必然的。而带着孩子,确实更容易减少旁人的警觉之心。毕竟,便是渝人凶蛮些,舐犊之情总是相通的。谁能料得到,大梁的怀化将军,会带着未足岁的幼子深入敌境探查呢?

“都已经安排好了?”霍不疑这时才抬起头,看向身边认真逗儿子的萧平旌。

“安排好了,扮作往来走商的渝人,咱们带上鲁昭和阿飞,让东青和阿起留下。”萧平旌说着,尖尖的虎牙突然溜出唇边,贴到霍不疑耳边道,“渝人风俗不同大梁,坤泽与乾阳的打扮不大一样,哥哥可晓得?”

霍不疑深深的看他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你啊,这又有什么好开心的?不过便是不能同乾阳男子般束发,得用些缀了彩宝的兔绒或细貂绒制的发饰绾发,衣裳有些似袍似裙缀着兽绒,有什么大不了。”

“能瞧见子晟不同的打扮,自然会高兴啊。”平旌用鼻尖蹭了蹭他脸颊,然后又道,“渝人的孩子衣裳也有些趣致,都是毛绒绒的,做成各种猛兽幼崽的样子,我给小虎选了白虎崽和棕熊崽的式样,穿戴起来肯定特别可爱。不过我们小虎本来就可爱,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萧平旌将儿子接过去,举高晃了几下,小家伙对这样的玩耍倒没有多感兴趣,只仿佛意思意思的用小手拍了拍父亲的手背。

可萧平旌却不觉得儿子敷衍,只觉得他这副慢悠悠的冷淡模样越发可爱,“我们小虎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宝贝,阿父说的对不对啊?”

小家伙听不懂这些,唯一能懂的只有阿父两字,于是垂着眼皮子,轻轻的喊了几声“阿虎”,喊的萧平旌更乐了。

“嗯嗯,我们小虎不仅可爱,还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小宝贝!”

霍不疑笑着看他们父子俩,然后重新拿起未看完的军报,既然很快将要入渝查探,那在这之前,北境之内的各项布防,更不能放松了。

三日后,装载着三车丝绸和茶叶的轻便商队,进入了大渝边城。萧平旌入城后就钻进了马车,搂着霍不疑就开始傻笑。

“笑什么?”

“小虎可爱嘛。”萧平旌说的时候,故意捏了捏儿子小熊帽子上的圆圆熊耳朵。

这话,只能信他一半,霍不疑伸手掐了下平旌的脸,“还有呢?”

萧平旌眼睛发亮,忍不住低头亲了亲霍不疑的脸颊,“阿狰也穿的可爱,像只软乎乎的小兔子。”

缎子似的长发被缀着彩宝金箔的兔绒发饰松松绾起,身上银白的锦缎棉袍上,也各处都缀着细软的兔绒,让本就还未结束哺乳期的坤泽看上去越发柔软,乍一看绝不会有人将他与战场上的杀神联系在一起。

萧平旌越看越心喜,忍不住就在霍不疑脸上,颈上落下一连串的亲吻。

“将军可还记得您是来办正事的,不是真的来游玩的。”霍不疑轻轻推了他下,把儿子隔在两人中间。可这又怎么能阻止得了萧平旌,何况霍不疑本也没有多真心推拒。

萧平旌抢过儿子抱在自己臂弯里,凑过去继续亲吻坤泽如今养的丰盈的脸颊,“美色误人,本将军已色令智昏,办不成正事了。”

突然,怀中的孩子猛地咳嗽起来,一声急过一声,两人都神色一变,紧张的低头看去,发现小震霄咳的脸通红,杏仁似的可爱眼睛里都因为咳的太凶溢出泪花来。随即,两人发现马车里萦绕了股香火气味,似是从外头透入车窗的。许是孩子的鼻腔咽喉过于脆弱,在他们察觉前就已经被呛着了。

萧平旌连忙把孩子还给霍不疑,脱下自己外袍,折成厚厚的四方形抵在车窗,然后焦急的看着霍不疑轻轻拍着孩子脊背顺气。霍不疑拍了会儿见效果颇不明显,心焦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身去旁边矮柜里取了祛湿的艾蒿香以水调的极稀,蘸在指尖放在孩子鼻子下头。过了会儿,孩子的咳嗽渐渐缓了,两人紧绷的精神才缓下来。

用打湿的柔软细棉巾为孩子净面后,霍不疑心疼的低头蹭了蹭儿子的脸,刚从猛烈咳嗽里缓过来的小震霄似是安慰他般,伸着小手软软的贴在他脸上,小嘴也轻轻贴住他的脸。

孩子柔软的触碰让霍不疑心头酸软,又低头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小家伙咧开嘴露出刚长出一半的两颗小门牙,对他笑起来。

“阿母……”

霍不疑终于安下心来,手指放在孩子手中让他抓着,然后听见萧平旌在耳边道,“这是小虎学会喊我们后,发音最标准的一次了。”

“他慢慢长大了,就会越说越好了。”霍不疑轻轻的说着,看着孩子可爱的笑脸,胸中满溢暖流。他不禁想,当年自己和兄姊们也这么大的时候,阿父与阿母,是不是也有如今自己的心境呢?

“平旌,震霄他从来很好带,也一直健康活泼,仆妇们都说,从没见过这样省心的孩子,连丁点小病痛都没有过,从没折腾过我们。”霍不疑回头看向萧平旌,眼神温柔,“我们作为双亲太过轻松了,从未经历过任何为他焦虑的时刻。倒没想到,今日一点香火味令他咳嗽,倒令我们体会了惊怕。平旌,便是在最险恶的战场,都不如刚才令我害怕。原来,为人父母竟会让人变得胆小惶恐,患得患失。震霄方才那样难过,我只恨不得以身代之……我们都是成年人,便是咳几声又如何?”

“我也是。”萧平旌揽住霍不疑肩膀,令他靠在自己怀里,“我方才真是害怕极了,只希望以后无论小虎会遇到何种艰难苦痛,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能替他承受才好。阿狰,我现在真的十分懊悔,从前总让父王为我担忧,不懂体谅他,还总跟他犟。”

“父王哪里会真的同你生气,他不会怪你的,况且,平旌其实乖的很。”

“话虽如此,可如今有了小虎,体会到父王面对我时的心情……阿狰,我以后定会更乖更听父王的话,不会再让他操心了。”

“好,我们定要让父王舒心,让他老人家安安稳稳,健健康康的。”

萧平旌满腔柔情蜜意,搂着心爱之人,目光落在憨态可掬的幼子,自觉是世上最幸福之人了。

待“商队”落脚于潜入大渝多年的暗探事先打点妥当的客栈,萧平旌连忙寻来鲁昭和梁邱飞,询问方才路上之事。

“震霄先前被香火味呛的厉害,怎么回事?”

鲁昭比粱邱飞嘴还快,与他相比,阿飞都莫名稳重了几分,“回二公子,少君,是信奉白神教的渝人在路边供奉呢。探子在柜台左下花盆底留信,大渝三座边城,如今有不少百姓信奉白神教,十分狂热。”

“白神教?”萧平旌皱了下眉头,“没想到,大渝这里竟也拜起白神来了,原本听说渝人只信奉实力,不敬鬼神。没想到,这边城里竟有那么多人供奉白神……”

说着话,萧平旌眼神与霍不疑对上,两人眼神交流间,已明白对方想法。

若是如此,倒是个可以利用的方向了。

而同时,梁邱飞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样,亦被霍不疑余光收入眼底。

“阿飞,有话就讲,扭扭捏捏不像你的风格。”

“主公、二公子,我方才在街上,好似瞧见林奚姑娘了……不过一眨眼就没见着人,又觉得兴许是看错了。我不好确定,所以也不知该不该讲。”

“我们之前离开琅琊山时,林奚也下了山,说要去寻访各处奇珍异草,编撰新百草药典。”萧平旌沉吟片刻,然后似自言自语,又似询问霍不疑,“兴许,几个月过去,她真的到了大渝?”

“若如此,还是需尽快找到她。”霍不疑微微蹙着眉头,“梁渝边境必有一场大战,此刻的大渝边城,过于凶险了。阿飞,你这几日在城里注意些药铺与医堂这样的地方,寻一寻她。若林奚真的在,尽快将她带回来。”

“是。”

“林奚擅长作画,若她真的在此,阿飞能将她带回的话……那我们离开大渝之前,就能把网撒下了。”

“二公子洪福齐天,自然能心想事成。”霍不疑露出浅浅笑容,“若她不在,我替你作画便是。”

“少君照顾小虎已经疲累,如何还能让你再添辛劳……”

“小事罢了,震霄吃饱了就乖的很,丢给阿飞带都行。”

梁邱飞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心里有点郁闷,但嘴上不敢说。他总觉得,再这样下去,等少主公长大些,自己都能去给他当“傅母”了!

而他身旁的鲁昭则是另一番心情,在甘州军中,霍不疑每每与他们见面,都是冷着一张脸,整个人如出鞘的利刃般摄人,叫人都不敢正眼多瞧他。可如今他裹在绒绒可爱的锦袍中,长发散下被缀着彩宝的雪色绒毛发带松松绾起,看上去柔和极了。而且,他还在笑,那张脸漂亮的就跟放着光似的,如暖玉雕砌般的贵重又温润,让人不禁就看呆了。

鲁昭向来是个嘴快又爱胡说八道的,此刻没忍住便赞叹道,“原来少君笑起来竟这般好看,怪不得二公子路上得空就要往马车里钻。”

萧平旌扭头就见他痴傻傻的看着自家坤泽,虽知道鲁昭没别的意思,就是嘴碎人皮,如今不过是坦荡荡的赞美。可是,就是不爽,那么漂亮的阿狰才不要给别人看去,被旁人多看一眼都是自己亏了的。

“行了行了,都下去休整吧,别戳这了,屋里不缺柱子!”

瞧着萧平旌将人赶走,霍不疑抱着儿子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震霄,瞧你阿父小气的,你往后别学他。”

萧平旌笑嘻嘻的凑过来,也故意来跟儿子讲话,“震霄,你要是以后分化成乾阳就知道了,这就是应该的,什么小气不小气的,你阿母那么好看,本来就只该我们自己看。才不要给外人看,对不对?”

也不知是真听懂了还是巧合,小家伙突然咿咿呀呀的喊了两声“阿父”,不似往日,标准的很。这一来,更把萧平旌乐的不行,低头就亲了儿子嫩嫩的小胖脸两口。

“子晟你看,小虎赞同我呢。”

这大孩子,算了,他开心就好。霍不疑只笑着看他闹,也不再故意逗他,过了会儿,才正色道,“平旌,其实这一场必打的仗你该明白,最关键不在大渝,不在北境,而在……金陵。”

萧平旌逗弄孩子的手顿住,面上笑容瞬间就不见踪影,“父兄多年征战已立下赫赫军功,确实,他们已不想再见我长林王府又出一位战功显赫的将军了。”

伸手拨了下他发髻上有些歪了的狼皮饰物,霍不疑轻声道,“你之计划要完成,少不得父王与兄长为你打通兵部的门道。而且,他们不会让你成为那个独断专行之人,必会与你一同担当。”

“我倒希望,他们能让我独自承担后果。”

“说什么傻话,若让父兄听见,定要责罚你了。”

萧平旌闻言重新露出笑容,似疲惫般的倒下身,靠在霍不疑膝头,又从下头伸手戳戳儿子圆乎乎的小身体,戳的小家伙扭来扭去,眉头都皱起来。偏偏这副不堪其扰的样子,又有几分可爱,令霍不疑并未阻止小郎婿欺负儿子。

“阿狰说得对,所以,你可不能告诉他们,我原本想自己先做下这局,再行通报他们。”

“好,我不说。”

“等大渝境内的网撒下,回到甘州后,我立刻修家书送去金陵。”

“此封信重要,不可用信鸽,得着专人去送。”

“是,我想了想,兴许东青和阿起之中该去一人。但若这样,他们又太过疲劳,等回来后立刻便要投入战场,似是有些勉强了。所以这人选,大概还要再想一想。”

“不急,平旌慢慢想。”霍不疑这般说着,心中有了别样计较。战局得成,可……对父兄的猛药也得下,看来回去后,得再点拨下那枚棋子。

萧平旌轻叹了口气,伸手搂住了霍不疑,闭目将脸贴在他腰腹。

他只是想如父兄一般保境安民,靠这一仗换大渝至少十年不敢再犯边,给羽翼未丰的幼帝留出更多安心成长的空间。明明都是大好之事,可为何,就这么难呢?

金陵殿上那些云端之人们,可真是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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