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沧海 一百五十三
一百五十三 逍遥：阿妈，小皇帝跟你撒娇呢！
领着庄树翻身下马，隼看着霍府台阶下早已静候多时的霍风和萧淮，露出笑容。因为绕道戚县，他们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多月，从北都城出发至今，即使用了赶路的速度，仍旧花费了将近两个月才至洛都。算算日子，如意的肚子都快有六个月了，他自然不能出来相迎。可逍遥也不在……
不等他问，一脸掩不住喜气的霍风迎上来，“阿妈，遥，遥遥从您出，出发开始，念了快两个，月了。总，总算把您盼，盼来了，他本，本来要出来迎的，是我不让，您别，别怪他。”
他什么都没说，但隼觉得他又什么都说了，若是料的不错，逍遥大约也有了身孕，而且应该就是近日里才断出来的，所以还没来得及传信告知。
笑着冲两个儿婿点点头，“你们大父大母去了西都探访你们二叔，你们阿父又在外代天子巡四方边境，平儿也随他去了。家中只有你们阿母操持，小歌和闯儿尚年幼，你们都辛苦了。”
“阿母才是最辛苦的，还天天不放心的要给如意炖汤补身，现如今还要给姒妇也炖上一份。”萧淮应道，随即又说，“不过阿母即便辛劳也觉得开心的很，自从如意有了身孕，他就高兴的合不拢嘴呢。”
想起黎簇自小就是个宝宝迷，最是喜欢孩子，他这样，确实也是预料之中。
说话间，四人已进了府，隼未将鹰师和虎豹骑的侍卫队带入洛都，仍如从前那般令他们在外扎营，只带上庄树一人入城。这是他一直以来对大汉的诚意，亦是对大汉对霍氏的信任。洛都霍氏是他第二个家，他是回家，自然不需要心生防备。
“阿妈！”隼刚脱下靴子走上回廊，都没进门，就被逍遥扑了满怀，冲击力叫他退了半步才稳住。霍风、萧淮和庄树一起伸着手护在他身后，就怕他没稳住跌下去。
“逍遥！你不能跑！肚子里宝宝才一个来月大！”黎簇鼓着腮帮子走出来，他的长袖被缚起，露出两截白生生藕段似的小臂。
隼拍拍紧紧抱着自己的逍遥，笑道，“瞧你，把你小梨阿母紧张成什么样了？怎么都快当阿母的人了，还这么不叫人省心呢？”
“阿妈，你怎么一点儿不惊讶呢？”逍遥这才抬起头，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自己的坤泽父亲。
捏捏儿子的鼻尖，隼乐不可支，“你郎婿在门口迎我，开心成那个样子，又说他不让你出来迎我，猜也猜到了。加上淮儿也说漏了嘴，讲如今你阿母天天也得给你炖汤喝，我能不晓得么？”
“又是你！我还想给阿妈惊喜呢！都让你露底了，二弟你这样很过分欸！”
“姒妇，讲讲道理，就是我没说漏，阿妈也从大兄的表情和话里推断出来了呀。”
“阿哥！你郎婿知错不改！”逍遥回头冲里头喊。
隼偏头望去，见如意温温柔柔的捧着肚皮，笑盈盈含着眼泪的看着自己，却是对逍遥道，“阿淮又没做错什么，不用改的。”
萧淮得自家新妇撑腰，得意的下巴都要翘上天。
“阿妈你瞧阿哥，现在只会护着他郎婿了，都不护着我了。”
“成天胡闹，小心将来啊生个特别皮的娃娃，天天闹腾你，看你怕不怕。”
“阿妈~~~”逍遥撒娇的连连蹭着隼。
“阿隼哥哥，进去吧！”黎簇一脸紧张的看着逍遥，“他胎象还没稳呢，整天蹦蹦跳跳的真叫人害怕。”
“好，进去了，小梨莫担心。如今我来了，我替你看着他。”
“嗯，阿母不在家，我还真看不住逍遥呢。”黎簇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次兄他们迁居西都，尚需要时间适应，他此刻最离不开阿母。所以我只让风儿给阿母他们去了信，告知了逍遥有孕之事。说了家里一切都好，而且你也快来帮我了，让他与阿父在西都多陪陪次兄他们。”
“你倒是信任我的很。”听完黎簇的话，隼笑意更盛，他搂着逍遥往屋里带，将粘着自己的次子安置在他兄长身边。发现庄树还拘谨的站在院中，以护卫的姿态沉默着，又对他招招手，“阿树，来，不用紧张，就当回家一样。”
“是，大閼氏。”
只是他虽然这样应下，还只是脱了靴子走到廊上，随即便靠坐在门边，仍旧守卫般对着院子里。隼知道他性格，也不能强求，便随他去了。这样总好过站在外头当木桩子，至少肯坐下不是么？
庄树的事隼曾来信与霍震霄商议过，是以霍风和萧淮也略有所知。而如意和逍遥在北都城时，本就听过关于庄树的事，知道有这个曾被谣传成自家阿爸私生子的孩子。所以四人都没问什么，只有黎簇虽然不太清楚，却仍善意的问道，“阿隼哥哥，我让人给那孩子准备些茶水吧……哦，茶水苦涩，他喝得惯么？”
“他母亲是汉人，兴许是这个缘故他喜爱中原烹茶多过草原的奶茶。”
黎簇点点头，招呼下人去给庄树备茶水茶饼，然后有些好奇的轻声问，“阿隼哥哥，你怎么用这么小的侍卫呀？”
他这副小心翼翼讲悄悄话的样子逗乐了隼，只觉得这人还是和四年前所见一般可爱，永远像个小少年似的，“说是侍卫，其实算起来，是我的侄儿。带他来洛都啊一来是见见世面，二来呢也是想为他讨个封赏。”
“哦。”朝上的事黎簇事从来不管的，他只要把自家大兄和孩儿们都照顾的健健康康就行。至于他们在外头做什么，多厉害多了不起，他不用知道的。所以听见隼说要给庄树讨封赏，便也不再多问，反正这种事大兄和晋北都觉得可以就行了。
此刻，隼已经将长子搂在怀里，轻轻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肚皮，里头的娃娃似有感应，轻轻的动弹了一下。
“是个乖孩子。”
“阿妈，我和阿淮已经给他起了名字，大母十分喜欢。”
“哦？”隼不由放轻了声音，语气十分温柔，这是他的头一个孙儿，也是阿苏勒的，“叫什么？”
“云宝，陈云宝。”
听见长子甜软的嗓音，隼抚在他肚子上的手顿了顿。这个孩子继承的是陈氏的姓氏，而且，亦是陈氏与霍氏血脉重新交融后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云宝……乐云的宝。怪不得如意说霍阿叔十分喜欢，怎么能不喜欢呢？
隼心中微酸，眼眶也不由发热，他低头亲了亲如意的额头，“好，是个很好的名字，你和淮儿有心了。”
“阿妈，这回，你会留到我和逍遥都生下宝宝么？”
不等阿诗勒隼回答，逍遥就打断道，“阿哥，阿妈只留到我们生下宝宝怎么行？至少要等我们出月子……不，也不行，阿妈，你得留到宝宝们会说话会走路，嗯……会写字要学武了才行！阿妈你知道的，阿风哥哥和萧淮那个笨蛋功夫都不太好，我和阿哥的功夫也只是过得去。您必须得留下来，亲自教你的孙孙们才行呢！”
“你们君舅是大司马大将军，而他的功夫是你们大父大母教的，更何况啊长林王萧平旌的功夫说是如今的天下第一也不为过。哪里轮得到你们阿妈我班门弄斧呢？宝宝们要学武，自然要跟阿祖们学呀。”
“阿妈！”逍遥哪怕知道隼在逗他，还是忍不住撅着嘴趴到他背上，“我不管，我就要你亲自教他们！”
黎簇轻轻的扯扯隼的衣角，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低声道，“阿隼哥哥，要不然你先答应他吧，逍遥肚子才一个多月呢，顺着他点儿……先顺着他。”
“你这样，可真的会被他欺负的。”
“不会不会，逍遥很乖的，他从来不这样任性对我呢。”
隼反手拍拍儿子的脸，“哦，所以我们逍遥，就专来欺负我是不是？”
“阿妈，我是真的舍不得离开你嘛。”
“好，阿妈这次啊，尽量留久些。”
“真的？”
“阿妈你说真的么？”
不止逍遥，连如意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跟着问出了口。
“是，阿妈说真的。”北都城如今一切安定，草原也太平的很，而没有了沃德乐的牵扯，整个草原已经没有什么值得阿耀担忧的了。多在洛都留几年，好好的陪着他和阿苏勒的宝贝们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听见他的话，黎簇也高兴极了，“虽然大兄走之前已经命人将杏花别院收拾了出来，可是，我觉得如意和逍遥都有了身孕，阿隼哥哥你留在霍府与他们相伴更方便些。所以，我也让人把阿父阿母院中的大客房收拾了出来。说是客房，但因为阿父阿母的院子大，就跟个院中小院似的，很幽静安逸的。我想，阿隼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多谢你，黎簇。”
“不，不客气。”黎簇不禁脸上发热，四年过去了，阿隼哥哥还是这样好看，他对自己笑的时候，莫名就觉得害羞极了。
在启程来洛都的途中，隼其实便有了打算，这趟并不准备在如意产子后便回草原。庄树虽然生在草原，身上却也有一半汉人血脉，最初虽然自己已决定给他讨来敕封，将来让他回去做真颜人的首领。可说到底，决定权仍在他自己手中，而不该是自己替他做下决定。所以，如今隼已经有了别的念头。他既然将庄树带来大汉，那么将来无论他选择回去还是留下，都该给他铺好路。
敕封还是要讨的，但隼也准备在洛都多留几年，好让庄树去汉人军中也历练一番，若能有机会弄个小将军当当，自然是更好。他这些打算还未同庄树讲，想着先替他拿下敕封，在等待孙儿出世的日子里，慢慢再说。
不过霍震霄那里，其实他已经书信中透露些想法，毕竟，若要成事，可少不了大司马大将军的意见呢。
但现在除了敕封之外，其余诸事都不急，至少要等霍震霄巡守回来后再说。
之后，隼便在霍府安心住下，每日里陪伴着两个孩子，时不时与黎簇逗逗趣，再指导一番庄树的学问和武功，日子过得悠闲而充实。而宫内，自从他到洛都的那天开始，每日便有黄门令亲自与鸿胪寺的人一道来送礼。一天天的礼各不相同，每日都保证翻花样。吃穿用度挑着好的往霍府里抬，借着和睦友邦的名头，不停给隼送来。
今日里，逍遥从刚送来的那盒东海明珠里捞起一把在手，颗颗明珠饱满圆润，都有龙眼大小，很是珍贵。
逍遥向来是个不拘泥礼数的，又是在自己府上，嘴上就完全没个讲究，他把玩着掌心里的明珠，笑嘻嘻的同隼道，“阿妈，这小皇帝明里是给你送礼，其实啊，分明是在跟你撒娇呢。他这是提醒你，来了那么久了，该入宫去瞧瞧他了。生怕你忘了，天天的遣人在你跟前晃悠，拿礼物摆你跟前讨宠呢。这一份份礼物啊就仿佛在说，表兄表兄，快来宫里看看朕呀，朕好想你呀！”
“整天就会胡说八道。”隼抬手拍在次子嘴上，“他已不是当年的小太子了，文晋北如今是大汉的天子，便是他年纪小，你也不能这般调侃他。”
“可他分明就是撒娇呢。”逍遥侧头看向正和如意一道绣虎头帽的黎簇，“阿母，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黎簇本来就宠他，如今他刚有身孕不久，自然更是什么都顺着他讲，“遥遥讲的对！晋北虽然是天子啦，可也才十六岁呢，大兄都说，自他继位这大半年来，可太不容易了。白龙在位时，因着次兄还有许多其他考虑，同大氏族之间总在闹别扭，便是有大兄帮衬，朝局也渐渐有些凝滞艰难。而晋北，得重新将这些疙瘩解开，理顺，才能让大汉继续好好的往前走。我啊，虽然并不关心这些，可他们父子下了朝回来，多少会聊上两句，我也就听了些。晋北啊，是真的挺难的。当初他过了十四刚分化，为了之后继位稳定打基础，与大兄在东宫促膝长谈一夜……之后那个月里，他就接连迎娶了窦、越、袁、粱、邓、耿六大氏族的嫡女入东宫做良娣，平衡和拉扯六族势力。为此，大兄都说他可怜的很，姻缘都拿去做朝局的筹码。可偏偏，这又才是要做皇帝的人该有的样子。白龙和次兄那般，在皇家里，才是异数呢。”
“我也听小雨哥哥说了……”隼也轻叹了口气，“当初，他一个也没抬了做太子妃，如今……后位空缺，这几大氏族，且有得花样百出呢。”
“晋北少时与阿隼哥哥亲近，如今你来洛都了，他自是欢喜，可不得天天送礼么。”黎簇笑道，“所以遥遥说的也不算全错，他确实跟你撒娇呢……他也只能跟你撒娇了。”
指尖摩梭过圆润的珍珠，隼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那个小太子，委屈巴巴的模样。如今，他该长高了许多吧？
白龙自大半年前禅位后就带着萧炎和文佩佩跑了，之前半年据说醉心山水，等着西都修缮。如今西都已重整完毕，他们这才过去，不过大约也是不会久居的。阿炎被拘了这许多年，如今得了自由，当然是要随白龙四处游玩的。
留下晋北一个，倒确实坐实了皇帝的孤家寡人。
已经来洛都有七日了，便是按礼数也该入宫去见见汉天子了，何况，自己还要替庄树讨敕封呢？
隼心中刚做了计较，突然听见院子里孩子奶声奶气的嚷嚷。
“阿兄别怕！我来保护你！”接着是一阵树叶簌簌和鸟类扑棱翅膀的声音，“哈哈哈，黑黑大鸟被我打跑啦，阿哥不怕啦，我们去找阿母要糖糕吃！”
接着，孩子活泼的脚步声就响起在廊下，接着一个矮墩墩的小人就牵着比他大些的孩子跑了进来。
“阿母阿母，我帮阿哥把坏大鸟打走啦！要糖糕！”
他没牵着兄长的手上，拎着个精巧的弹弓，还是金子打的呢。
隼看见这孩子不禁露出笑容，这就是当年他送如意、逍遥来时黎簇怀着的孩子，萧闯。人如其名的莽，很是个厉害的小家伙，还特别喜欢金子。因为从霍震霄的书信里知晓此事，隼还特地拿金子打了个小镯子送他。孩子喜欢的不得了，据黎簇讲，当晚睡觉都不肯脱下来，非要戴着。
而被他牵着的黎歌，性子一如既往的软，因为早几年被乌鸦啄过手指头，所以如今瞧见乌鸦就怕。
想来刚才，萧闯就是用金弹弓打跑了乌鸦，“保护”兄长呢。
小雨哥哥和小梨的孩子们，真是个个都讨喜可爱。
所以，如意和淮儿，逍遥和阿风他们生下的孩子们，也一定很可爱吧。
隼笑着摸了摸长子和次子的肚子，对小孙孙们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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